汇丰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屈宏斌

证券时报记者曹桢

永远是一袭白衬衫加花格子领带、精致的西装衬托出屈宏斌银行家的风采。屈宏斌是汇丰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、董事总经理，他平时的工作就是为这家跨国金融集团把握大中华市场的宏观趋势。但很少有人知道，这位温文尔雅、名满全球经济学界的著名学者，是一名爱吃肉夹馍的“陕西乡党”。近日，屈宏斌回到西安参加一个金融论坛活动，记者也得以在时隔多年以后再次专访他，屈宏斌果然不负期待，妙语连珠。

利率市场化

是“风险与机遇并存”

关于银行等金融机构的利率市场化，呼声由来已久。伴随2015年10月份央行宣布“对商业银行和农村合作金融机构等不再设置存款利率浮动上限”，此前央行已宣布贷款利率市场化，由此，中国的利率市场化在形式上已经完成。

“利率市场化当然是好的，它是深化金融改革的重头戏，有利于激发金融机构的活力。”屈宏斌说，过去的中国金融业一直被严格管控，犹如“被抱在怀里的娃娃”，想干什么都干不了。放眼全球发达的经济体，早都实现了利率的市场化，但也并未因此而“天塌下来”，反而是生机勃勃、一片繁荣。屈宏斌说，“利率市场化之后，金融机构就有动力去寻找优质的项目，也要承担选择客户失败而造成的损失。”相对于“一刀切”的利率时代，银行通过提供优质的金融服务而获得良好的收益，才是应有之义。另外，新的利率传导机制的建立也很重要。当前利率市场化的重点是健全利率传导机制，要通过宏观审慎评估来约束利率定价，央行要运用公开市场利率操作和存贷款便利引导短期市场利率。利率调控变得越来越重要，并且要完善利率市场风险定价机制。屈宏斌说，做好以上两点利率市场化便成功了。

鼓励交易对手

多使用人民币

随着我国资本项目不断开放、人民币国际化路径逐步明晰，人民币国际化是促进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关键。“在当今的经济环境下，我们要鼓励交易对手和贸易伙伴多使用人民币。”屈宏斌说，我们应该关注与“一带一路”国家的商贸活动中，建立起以人民币为交易货币的方式。在中东、中亚这些非美元的地区，使用人民币可以减少汇率汇兑的成本，如果中国金融机构愿意部分让利，使这些交易双方都愿意使用人民币，那么人民币将会在这些地区有很大流通、使用空间。

目前这些国家在习惯上还是愿意相信美元，那么我们怎么在他们面前培养人民币的“信誉”？这种货币的信誉不是一天两天建立的，而是建立在一个长期使用、长期看好的基础上。这也可以看作是人民币走向国际化的一个考验。屈宏斌说。“我们的金融机构要考虑，从国际货币结算、贸易结算方面，怎么样使其他交易对手、贸易伙伴更方便地使用人民币。”屈宏斌说，如果使用人民币更加方便，那么人们也会更加愿意选择它。他认为，中国未来十年的经济发展应该会倾向于两个重点：一是资本账户开放，另一个则是自由浮动的汇率机制。

金融机构如何走出去？核心是先要把人民币的各种业务做好，让人民币先走出去。尤其是在“一带一路”沿线上，不管是离岸金融也好、在岸金融也好，人民币都还有巨大的机会。政府、监管部门、金融机构三方要形成合力，才能让人民币国际化走得更远更好。

西北的机会

在于解决就业

“一个人要过好一生，首先要找好自己的定位；一个国家要搞好经济，肯定也要找好自己的定位。”屈宏斌说，对于陕西以及西部省份来说，如何找到自己最具竞争力的版块，应该是值得认真思考的。在大的经济格局中，陕西经济、西北经济怎么样发挥自己的优势？一定不能拧巴着来，“避长扬短”跟风凑热闹的经济行为，一定会受到市场的惩罚。

“形势比人强。”屈宏斌说，以陕西为例，陕西经济水平在中国的处于中下等，那么就要创造机会，去承接从东部地区转移来的工业、产业，加大对制造业的投入。要抓住这样的机遇，但从东部转移来产业、企业总是有限的，就看哪个地方能够给企业创造更好的软硬件。而现实的情况是，现在西北地区的很多地方在招商之后，并不能“留住人”。

从东部的经济发展来看，先做工业，把小微企业做成大企业、品牌企业，然后进行产业升级，最后实现到服务业的转移。“缺什么就在什么地方好好下功夫，而不是做面子活。”屈宏斌说，如果中西部的GDP上不去、人均收入上不去，就应该好好发展工业、制造业，把税收优惠和土地占用指标多向这些能解决就业的行业倾斜。

“西北地区人口本来就少，没有必要盖那么多的楼。西北的机遇不在于房地产，而在于解决劳动力就业。”屈宏斌说，作为经济学家他更愿意看到家乡变得好起来，而不是城市变得更加“虚胖”，形成到处是高楼大厦的虚假繁荣。

屈宏斌说“如果西安像深圳一样适合创业，能够留住创业者，产生大量的创新型企业，那么西安逐渐就会产生一批新兴的企业和一批富裕阶层，税收逐渐搞上来，各种服务业搞起来，等这些人有了购房等等许多的消费愿望，这样的城市才是健康的繁荣。”

过多地搞房地产

是饮鸩止渴

“过多地搞房地产是饮鸩止渴。”屈宏斌说，是应该大力搞房地产还是大力搞工业制造业，是看经济发展程度来决定的。而以西安为代表的西北城市，显然过多地搞房地产透支了经济活力，“政府对房地产和实体经济应有取舍。”一线城市的房子聚集人才，房价高也有人买，西北地区房子便宜也卖得少。为什么？人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，没有考虑人的购买意愿，怎么能卖得好呢？另外，西安本来是高校集中、人才聚集的地方。但是一到毕业季就会“孔雀东南飞”，西安为什么留不住人才？明明人才是优势，为啥反而变成劣势了？高校怎么能成为一种负担呢？政府应该为学术成果的产业转化多做一些工作，让我们的西安变得充满活力，让年轻人在这里活得有希望，让西安这样一个高校集中、人才聚集的地方，变成能高效转化产业效益的地方。把年轻人留住，让普通人富裕起来，房子才会有人买，经济才会有活力。

“很多农村孩子并没有好的就业机会。”屈宏斌说，据他及亲友们的观察，很多孩子并未完全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就出来了，他们找不到像样的就业机会，就在社会上游荡，从而造成很多社会事件。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，我们西北地区的制造业不行，如果这些孩子都有较好的就业机会，那么他们也不会愿意去闹事。

金融中心是自发形成的

“金融业本身没有什么奥妙。”屈宏斌说，过去的金融中心城市，多数是港口城市，因为有大量的进出口贸易，因为有大量的劳动力在就业，整个城市非常忙碌和繁荣，在这样的基础上才，金融机构才有事情可做、有钱可赚，金融机构才会扎堆，这样才会形成金融中心。

“现在情况却倒过来了，很多地方圈一块地、盖几栋楼，然后把这里命名为金融中心，这是完全本末倒置的做法。”屈宏斌说，香港和纽约能成为金融中心，都曾经是加工业和转口贸易的重要地点。有繁茂的商机，金融机构和金融工具不过是孵化器，它终究是为实体经济经济服务的。

金融机构是为人服务的。现在国内的很多金融园区都冷冷清清，楼很气派，园区很漂亮，但就是没人气。金融业要发展，主要依赖非金融领域的发展、依赖于非金融领域的优势。屈宏斌说，我们国内很重视“招商”，却常常忽略了“招商环境”，如果政策优势、土地优势、税费优势、劳动力优势都比较明显，那么自然企业就会愿意留下来长期发展。而只有实体经济蓬勃发展了，金融业才会有服务的对象，金融机构自然会扎堆聚集，那么金融中心就自然形成了。

目前，西部几个城市都提出要建设“金融中心”，屈宏斌说，一个金融中心的建设不能孤立的看，因为从国际上的金融中心发展的历史和经验来看的话，一个城市无论是成为国际性还是区域性的中心非常重要的一点，实际上就是本土实体经济发展的状况，以及所能辐射到的周边的实体经济发展的状况。

屈宏斌说，“归根到底，政府部门要有服务意识，服务意识的差别，决定了企业生存状况。”

泛泛而谈的投资建议

都不负责任

关于理财，作为首席经济学家的屈宏斌对读者有哪些建议呢？他说，理财首先要注意人生具有不同的生命周期，在每个生命周期要做适合自己的理财规划。比如，在年轻的时候可以做一些风险大的投资，比如炒股，但中年之后的人群则更偏高理财产品的稳健、保值。一个人，首先应该有一份能发挥自己能力的工作，作为收入的主要构成部分，然后再考虑做理财，把理财作为一种稳健的财富保值、递增的手段，而不是一种投机的手段。

“国内股民对股票的狂热不好理解。”屈宏斌说，成熟而理性的股民应该杜绝投机心理，根据自己的财务状况和风险承受能力，炒股肯定是要量力而行。监管部门也要加大对内幕交易的打击力度，让股市交易更透明、公平。

“这个专家说买贵金属好，那个专家说买期货好。其实都不是这样。”屈宏斌说，风险和收益是高度相关的，理财不是投机行为。他提醒说，凡不是针对具体到个人的、泛泛而谈说某个理财产品好的投资建议，都是不负责任的。

人物简介：

屈宏斌：汇丰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，董事总经理。2002年加入汇丰银行。加入汇丰之前，屈宏斌曾在中银国际等机构任职。